“人生如寄,紅塵如潮,芸芸眾生奔逐於塵寰,念起即苦,動則生擾……便是天王又如何?不懂避世,逃不過命運長河,便終有遭劫日。”
一間茶館中,老者神色悠然教導著麵前的年輕人。
石子鋪砌的道路上,來自心齋宮的落雁不禁駐足,側頭訝然望去。
前半句言論,好似她師尊當年所說。
她來自心齋宮,師尊是萬年前開創心齋道場的高修,二十年前為了鎮壓死魔犧牲的聯邦天尊之一。今日來此,隻為一個目的一一恭迎師尊回宮!
一旁隨行的心齋道場雲景鶴,見這位輩分極高的師門長輩停步,也就駐足等候。
“嗤,老頭好大的口氣,照你這麽說,哪怕天尊又如何,依舊還要熬過光陰長河的洗禮,到底何時才是個盡頭?”
馬路對麵喝酒的漢子嗤笑一聲。
茶館中的老道微笑,絲毫不惱,隻是笑道:
“真正避世之關竅,不在遠避紅塵,也不在境界高低,而在心不受力。”
這句話一出,周邊識貨之人若有所思。
這時。
茶館中的老道似有所感,看了一眼落雁二人,目光交錯,微微點頭致意。
落雁輕聲感慨道:“僅僅二十載,聯邦就已發展至此,隨處可見隱士高人,師尊如若得知,定然心中大慰。”
她看向雲景鶴,目光炯炯道:“聽聞景鶴你曾經與那位同台角逐?”
雲景鶴憶及往事,笑著點頭道:“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,那時候的季兄,才剛習武道不久。”二十載光陰,如今的雲景鶴,也已步入天人。
他們這一代,當年從皇天古路活著回來的家夥,基本都在十年內陸續步入了天人階位。
個別拔尖的,如今已是直奔著天人圓滿去了。
二人繼續前行,一路所過,幾乎舉目皆是武者,而這裏正是曾經的東3煌星,如今的東煌天。昔日的飛升台完全展開後,在某人的出手推動下,竟是演化出了一界底蘊,在大宇宙中化作一座完整的超級大陸。
也成為了炎煌聯邦繼四守星後新的中心。
由於與那邊約定的時間還未至。
落雁便在雲景鶴的陪同下隨處走走。
前方忽然傳來吵鬧爭端。
兩人皆是天人,落雁更是天人圓滿,心念一掃,就將前麵的動靜收入眼底。
一場“平平無奇”的武者間的爭鬥。
兩人皆是枷鎖境,真要動起手來,波及的範圍不算小了。
但出乎落雁意料的是,哪怕兩人吵得麵紅耳赤,也無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,而是揪著對方往某個方向跑去。
雲景鶴解釋了一句道:“東煌天上,居民區域不允許武者動手,懲治力度很重,早年死了不少人,才算是徹底定下這個規矩。”
落雁若有所思。
這二十載來,那位鮮少有出手。
而僅有的幾次出手中,有一次暴露出了因果一道的神通手段。
鎖敵無形,更是殺敵無形,連新晉天王都攔不下,也躲不過。
有這等手段為威懾,難怪東煌天縱然沒有天王坐鎮,依舊保持穩定有序。
二人繼續前進,目睹著當下的聯邦之繁盛。
時光荏苒,二十載風吹雨打,改變的不僅是東3煌星,更是整個炎煌聯邦。
如今的炎煌聯邦,不比過去,背後站著超過兩手之數的十方教派、真聖道場。
誰要在這鬧事,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背景硬不硬。
雖然這些勢力的最強者都坐鎮在苦海前沿,但誰也無法預料他們何時回歸。
而在這等雄渾背景下一
炎煌聯邦儼然已有了“第六神係”之名,僅在歸來的五大支柱之下。
越是目睹當下的煌煌盛世,落雁心中就愈發洶湧、激蕩。
她並不是炎煌聯邦之人,隻是一想到師尊為之犧牲的故土,越變越好,就有種由衷的欣慰和感懷,師尊的犧牲不是白費。
同時,她的心中也有些擔憂。
二十載已過,大宇宙底層將開始第二次更易。
諸界天王的入場,不知是否會衝擊當下的格局。
想到此。
落雁問向雲景鶴:“那位還沒出關嗎?”
雲景鶴搖頭:“這就不清楚了,季兄的事,一直都是聯邦機密。”
落雁歎息道:“二十載太短,也太過緊迫,希望季道友不要操之過急。”
當下的大宇宙內並不是沒有天王,但幾乎都是積年天人圓滿。
二十年前,底層規則鬆動,各家天人漸如雨後春筍,紛紛冒頭,闖蕩入大宇宙。
一時間,天上天下,天人層出不窮,更是有天人圓滿的武者,借助大宇宙的規則鬆動,順勢邁出了最後一步,踏足天王。
這一步較之往昔,更為輕鬆。
就連她當下,都感覺通往天王之路,少了幾分阻礙。
“玄機碑排名更易了!又有人踏足了天王!”
前方突然傳來一聲高呼,引動四方雲集,落雁二人也不禁望去。
“嘿,自從玄機天那位祖師,借助【玄機碑】在大宇宙的“傳道’成功邁入真聖後,這【玄機碑】就愈發神異了。”
“這二十年來發生的大小事不少,但玄機真聖的晉升,力壓天機界,絕對排的進前五。”
“自然,這【玄機碑】還鏈接了萬族心靈界,各類消息包是一手。”
聽著前方略顯哄鬧的交談。
落雁也不禁向著玄機碑的方向探去心神,一路與上千道強弱不一的心神相碰撞。
眾人口中的萬族心靈界,屬於五大支柱歸來後的傑作。
自二十年前五大神係回歸。
虛空神係率先出手,趁著幽海沉寂的當下,開辟了虛空門戶,將各個天路統合、梳理為了大宇宙星空間的固定航道,讓各大文明不再是海中孤島。
隨後,蒼青一脈拋磚引玉,以世界樹為基,在幽海之上搭建了一方虛擬心靈空間。
最後聯合其餘四大神係、諸界道場,一同打造了萬族心靈界,也稱靈境。
這座靈境遍布整個大宇宙,近乎一座心靈網絡,類似季驚秋踏入古路前,進入過的九洲靈界。然後就是十一座飛升台陸續完整展開,成為大宇宙中的十一處“超凡中心”。
接連幾項舉措,就一舉讓大宇宙最大的問題距離,解決了大半,不再是問題。
此後,各族文明交流頻繁,在沒有了幽海入侵的短暫平和當下,進入了一個相對昌盛的時代。而這一切,都離不開炎煌聯邦的功勞。
迄今為止,每年每月都有無數人通過天路,趕赴第九飛升台東煌天來【朝聖】。
據聞,那四魔之一的死魔,就被鎮壓在了東煌天之下。
而四魔之二的天魔、夢魔,都被諸聖拘押在了聯邦四守星,連同苦海一同鎮壓。
“我這次來的路上,聽到些許風聲,似乎有人盯上了聯邦鎮壓的四魔本體……”
落雁一邊探尋玄機碑,一邊傳音於雲景鶴。
“嗬嗬,前輩有所不知。”雲景鶴淡笑道,“這二十年來,明裏暗裏的覬覦都不曾少過,但最後都被一一打消,無有例外。”
落雁暗自點頭,如今的炎煌聯邦幾乎沒有了“長輩護道”,但年輕一代卻是天驕橫出。
不提那位,其同代中就有數人如今稱得上聞名諸界。
最先要提的,就是那姬家的姬安權。
雲景鶴先前提到的暗中覬覦者,都是被此人一一打殺,有些打殺貪念,有些則從現實層麵打殺。在那位不管事的情況下,此人以一己之力,合縱連橫,撐起了偌大聯邦基業,並欣欣向榮地發展至今。據聞,玄機真聖的晉升,也與此子有關!
當然,這個消息太過驚世駭俗,隻被當做飯後的逸聞趣事。
“突破天王者是誰?”有人大聲問道。
“【多德宮】的玄陽和,這位我知道,在天人境就待了一萬七千年了,居然在這一世突破了。”“姓玄,是多德宮主脈中的玄龜一族?難怪這個年齡還能突破天王,對他而言,也算是穩紮穩打了。”有人感慨道。
一時間,有人目露豔羨,沒其他意思,單純羨慕其壽命長。
就連雲景鶴,也不禁有些唏噓。
一萬七千年……這個數字都超過了聯邦的存世曆史。
規則更易前的大宇宙天人,基礎不過千年壽命。
三千閻浮提的武者,同階同境比之大宇宙的武者,壽命明顯增長了一大截。
但一萬七千歲的天人,幾乎沒有了突破天王的希望。
而這些身擁神話生物血脈的族群,算是意外,他們在壽命一道上的優勢更為明顯。
甚至,其中不乏天生【位格】者。
彼輩血脈優異純粹,也稱純血者,生來就是枷鎖、心相起步,其中第一等者,成長起來就是天人。不過此類修行,限製極多。
天生血脈給了他們生來強橫的壽命、體魄,也釘死了他們的道路,讓他們極難轉修,後續提升也是困難重重,尤其是幽海出現後的心靈境界。
這就是宇宙規律,一飲一啄,自然平衡。
但凡事皆有例外,也即是所謂異數。
而此類中的異數,便是【虛空巨獸】。
“你們看,【玄機碑】上,大宇宙天王榜的人數已經破百了!”
“二十年,天王破百,這個數字不出奇,接下來會趨於停滯,各家有突破潛質的,基本都派來了大宇宙“停滯?你是不是忘了,馬上就將迎來第二次規則變動?屆時整個大宇宙,十一處超凡中心,都將迎來大洗牌!”
“不至於。”有人反駁道,“各家天王天尊都飛升去了五大支柱開辟的【大羅天】,哪怕是跑大宇宙來證道天王的這百號人,也有不少已經「借道飛升’。”
“不錯,目前各家道場都已經達成了協議一致,誰家沒天王?就算規則第二次更易,也很難出現掀桌局麵。”
“很難嗎?我看未必,不過是利益所趨。”
“不知道聯邦這位何時破境天王……”人群中有人喃喃道。
“聯邦這位……二十年,也太短了些吧?”有人不確定道。
若是換做他人,第一時間就是否認與質疑。
但這位習武不過數年,便一路高歌猛進,攀登至天人圓滿,更是橫掃同階諸強,幾有前無古人之勢。如今二十年沉澱,二十年打磨,是心氣磨蝕沉淪,還是潛龍出淵,再登絕巔?
沒人能輕易對其下定論。
有人沉吟道:“天王之障,不同於天人界限,是大道之障。以這位天資,走的必然是開道而行的路子,二十年?沉寂兩百年都正常。”
“未必!別忘了,這位當年就邁入坐忘了!那可是天尊之證!有坐忘相互,勘破大道的時間必然大幅縮短。”
“聽聞那位二十年前,能戰敗一眾天王、天尊、便是因為他借助大宇宙垂青,踏足了坐忘領域,俯瞰天地諸道!”
“當年是大宇宙天意垂青,這玩意還能垂青二十年不斷的?”
有人當場質疑,引來一陣附和,覺得這才是常理,哪裏有二十年垂青的說法。
落雁也覺得,二十年實在太短了,當年她師兄在師尊的教導下,也花了上千年,方才晉升天王。對於炎煌聯邦而言,二十年可能意味著一代人。
但對於邁入長生路的天王而言,二十年不過是修行路上的一刹風景。
“落雁前輩,時候差不多了,走吧。”雲景鶴提醒道。
落雁點頭,二人剛要轉身離去,就見前方道路盡頭處,一人獨行,一身不修邊幅,頭發蓬亂,一臉虯髯,就像是天路苦修者剛返回,頗為邋遢。
但那挺拔的脊背,無形中散發的心靈氣機,讓目光交錯者無不是下意識避開,心神駭然。
這醒目異常的一幕,自然而然引起了道路兩旁,各族武者的注意。
眾人審視片刻,無不是自歎弗如。
便是落雁也是如臨大敵,神色凝重。
“那人是誰?”有人低聲問。
“你們不認識他?天王榜三十七,十年前敗在那位手中的【四絕劍】穆青!”
“是他?!他又來了東煌天?!嘿,有好戲看了!”
“我算算……自上一次出手後,聯邦這位已有快七年,別說出手,就連出麵都沒有!”
雲景鶴目光一凝,卻不是因為這位【四絕劍】穆青,而是不遠處的另一位淡漠俊秀的白袍劍客。視線望去,這位空空蕩蕩,卻又仿佛無處不在,這般特征,赫然又是一位天王。
看到這位又來了,雲景鶴皺了皺眉。
此人名為羅青覺,論在天王榜上的排名,還在穆青之上,排列十八,出身【三元洞】。
十三年前此人勘破大道迷障,突破天王,其弟以其為倚仗,在東煌天驕縱橫行,最終犯了鐵律,傷聯邦子民一百一十七人,死七人,最終被季兄斬於因果刀下。
在那之後,此人不敢與聯邦所代表的十數家勢力為敵,便號稱與季兄一人為敵。
雲景鶴心念一起,就要與龍虎道場那邊提醒一聲。
這時。
羅青覺似有所覺,目光掃來,淡漠鋒銳,讓已經晉升中天位的雲景鶴,都有種窒息之感。
“嗯?”
感黨到了異常,落雁看來,與雲景鶴共同抵禦這突如其來的氣機威壓。
突然間,一道威嚴如帝王的氣息闖入,僅是須臾,就與羅青覺碰撞上百次,不分高低。
一位身著帝袍的雄偉男子負手而立在遠方,淡淡看了眼羅青覺。
雲景鶴神色嚴肅,又是一位天王!
僅僅是當下,就有三位天王齊至,他們為何而來?
“雲師弟,你們先去吧,那邊在等心齋宮的道友了。”
聽到這聲音,雲景鶴神色一振奮,明顯鬆了口氣。
他轉身拱手道:“古師兄,這裏就麻煩你了。”
一位看似平淡無奇的男子站在他們身後,微微點頭。
落雁看到這位,不禁目露好奇,心靈傳音問道:
“這位,就是那個先開道,後自斬,最後再度開道而行的九宮古塵沙?”
“不錯,他就是古師兄!”
二十年風吹雨打,世間多有奇才。
但這些人不是天驕,亦非奇才,而是矗立大道之上,橫行天地的強者!
而在這諸多強者中,九宮的古塵沙也絕對是矚目的一位。
最後回眸一眼,落雁心中一悸,因為出現在此間的天王宗師,似乎不止他們看到的。
沒有再停留。
落雁跟隨著雲景鶴,來到了東煌天的中心,這裏沒有什麽群山大澤,天地道宮,有的隻有一座看似無奇的凡俗城市,裏麵還生活著不少普通人。
雲景鶴顯然不是第一次來此,一路與不少人打著招呼,還有許多玩鬧的孩子從他們身邊穿梭而過。“這些小家夥,多是百脈子弟,在這裏洗練身軀,為日後修行武道做準備……”
雲景鶴為落雁介紹道。
可後者卻是有些恍恍惚惚。
不知何時。
她有種異樣的感覺。
就像是……邁入了別人的內天地?
踏上一塊青石板台階,落雁垂眸間,在石板間的水窪中看到了日月並存之景。
她陡然驚悚,抬頭望去,才發現這裏的天空與先前所走的東煌天疆域明顯不同。
天空上,璀璨天陽與迷蒙清月,這是日月同輝,天王真實之基?
突然間。
天地間一聲悶雷。
隻是片刻,天上烏雲密布,悶雷滾滾,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,黃豆大小的雨點迸濺在青石板上。二人加快腳步,終於步入此間深處的一間庭院。
率先映入眼簾的,是一方荷池上,雨點打落清脆如碎玉,幾朵荷花靜靜綻放在池塘中,任由風吹雨打。“真靈池……”
落雁不禁倒吸了口氣,認出了這方名傳天下,卻是鮮少現世的“真靈池’。
早知這位天人根基可謂前無古人,卻沒料到這位用以奠基之物中,居然有【真靈池】這等世所罕見之物!
難怪不到二十年,這方內天地就早早有了“真實”根基,日月同存,不輸積年天王!
落雁心中激動,二十年前,此人橫掃一眾天人,連不惜自降果位也要下場的天王天尊,都被此人全數掃退,名傳諸天,被譽為古往今來第一天人。
二十年後,這位又是何般氣象?
她目光搜尋,最後落在遠處涼亭中,隱約看見一人閉眸斜躺,似在聽雨打荷葉,又似閑來無事,大夢一場。
這一夢,便是二十年鐵馬冰河。
落雁驚喜之下,心中不禁疑惑,不過百米的距離,為何自己會有模糊、隱約之感,看不真切?等她再度凝神望去,涼亭中卻是空空蕩蕩。
可在她的感知中,又的確存在了什麽……
“道痕?!”
落雁神色難掩駭然。
這位真的已經踏足了天王不成,不然何以能在天地間,留下大道痕跡!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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